野小孩的山

「死嬰仔，共蝦毀！」林若樺說話大聲起來。

他完全被阿俊這句話給激怒了，不論母親怎麼對他，但總是生養過他的親人，感情或許不親，但從來沒有怨懟，甚至可以說，對她是有點愧對，慚愧自己無法成為她所希望的孩子。
只能說是有緣無份的母子。

阿俊也拗了起來，「那不然為什麼！」

「媽，想要養的兒子不是我這種人！」林若樺一說出這話，大聲的聲音立刻啞了，「......不是林北這種粗俗的人，所以我不恨媽，只恨自己管不住自己。」

原本拗起脾氣的阿俊，看見總是大剌剌粗聲粗語的大哥，這種示弱的樣子，一直之間也說不出話。

「你又想教阿俊甚麼壞想法了？」

就在兩人靜默的時候，林媽媽陰沉的聲音從不遠的暗處傳來。

他們倆人嚇了一跳，完全沒有想到林媽媽會出現在這裡。

「又是你......」林媽媽神色陰鬱，拖著詭異的步伐走向他們，「果然是你把阿俊帶壞的！」

阿俊氣急敗壞地大吼，「哥沒有把我帶壞！」

「不然是誰把你用成這不成體統的樣子？」林媽媽仍舊對林若樺相當有敵意，兩個眼睛直直地看著他不放，像有深仇大恨一般。

阿俊雖然滿是憤恨，卻把想要說的話應是吞下去。林若樺看著林媽媽陰鬱的神色，覺得她不太對勁，雖然對他總是冷漠以對，或是突有憤怒，卻從沒有現在這種瘋狂似的敵意。

「不敢說吧？就是他這個不成材又不孝的外人吧！」林媽媽非常不屑地笑了一聲。

阿俊怒紅了眼，狠狠地瞪視林媽媽。

「是妳！是妳把我逼成這樣！是妳讓我不想回去！是妳讓我覺得在家都痛苦得想死！」阿俊驀然瘋狂地大吼大叫，怒紅的雙眼含著淚，已經瀕臨崩潰的邊線。

「......我？怎麼會是我？...不可能是我......」林媽媽聽到阿俊的話，閃著不合理的恍然，然後漸漸地轉為神智混亂得瘋狂，「......我有甚麼錯？一個女人家努力把你們拉拔大，沒有交際、沒有屬於自己的生活，你們一個個不替我爭氣，盡讓我丟臉，我有甚麼錯？」

「媽......」林若樺小心翼翼地接近林媽媽，卻被她一掌揮開。

「別碰我，骯髒的人！」林媽媽面容猙獰，聲調詭異地忽高忽低，「真以為事事都是你們說了算嗎！將所有默默的犧牲視之不見，把自己奉為至大，就以為世道只有你們了嗎！」

阿俊被林媽媽奇怪的話語舉止嚇到了，原本的憤怒消退，換上擔憂，想要接近林媽媽，卻被林若樺擋了下來。

「阿俊，媽有點不對勁，你別過去。」他勸下阿俊，轉頭對林媽媽問，「妳是誰？」

「呵呵呵，我是誰？」林媽媽吃吃的笑了起來，「被冠上夫姓，是林太太，生了兒子，就是林媽媽，早就沒名字了！誰在乎我是誰？」

她斷斷續續的笑著，不間斷呢喃著相同的話，蒼白的臉和微駝的身軀漸漸被一抹灰影從腳纏繞住，像是顏色斑駁的瓷偶，神情卻是愈見瘋狂。身軀緩慢的變成泥稠，向他們前進。

眼見情勢不對，林若樺拉著阿俊逃跑，但沒想到不管他們跑得再快，看似移動緩慢的林媽媽總是緊緊跟在他們身後三公尺。

「不公平......」臉部也漸漸融化的泥狀的林媽媽仍然在呢喃著，「......憑甚麼你們就可以是你們？我就只能是媽媽、只能是太太？」

「哥......」阿俊越跑越慢，臉上盡是疲憊和恐懼。

林若樺死命拉著阿俊往前跑，就怕一個慢下來，林媽媽就追到他們了，但是過了幾分鐘他也漸漸感到體力不濟，只好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趕緊大聲呼救。

「山嵐！拜託！快來救林北！」

其實他也不知道，這樣的求救有誰會聽到。

他邊跑邊對自己嗤之以鼻，在他以為不抱任何希望時，他聽見她的聲音。

「唉，說話這麼難聽，還真不想救你呢。」

當下林若樺也不管林北或不林北，只想下跪感謝她的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