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小孩的山

彼岸，死者的國度。天無白晝，只有一輪透著淡紫色的月亮以及無星的夜空，其下是一片艷紅的彼岸花，搖曳枝蔓，散著惑人的死亡芬芳。而縱橫花海的是深不見底，時而清澈，時而黑濁的奈河與古意的奈河橋。

東方文學教授細細地解說東方人對於死後世界的意象化，我隻手撐頰仔細聆聽，在腦海裡浮現出栩栩如生的畫面，那畫面幾乎都真實到伸手即可觸及死亡氣息濃重的彼岸花，華艷卻又森冷的彼岸花。

說也奇怪，自小我對彼岸的事就特別有興趣，記得特別勞，常常追問著關於彼岸的蛛絲馬跡。

有一次我問父母閰羅王會不會其實長得很斯文，不是我們人類所想的那麼魁武嚴肅。母親和父親一臉尷尬和為難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我，可我沒得到答案不願罷休。

「不是這樣嗎？為什麼大家要把閻羅王想得這麼恐怖呢？」我不太能體會一般人對閻羅的印象。

母親左手牽著詠歸耐心地回答我，「因為閻羅王管的是鬼魂呀。」

「是這樣嗎？」我噘起嘴，不太滿意，「閻羅王只是管理他們的人，為什麼一定要長得很恐怖，我覺得他一定是很溫柔的人。」

父親握著我的手，神色有點難以言喻，哄著我，「小雩，彼岸的世界不能想太多的，那是死者的世界，活著的人不能多想的，知道嗎？」

對於大家對彼岸的負面想法，我不太能接受，又想開口反駁，詠歸卻早我一步開口了。

「舞雩，妳這麼不喜歡我們嗎？為什麼一直想知道彼岸的事呢？妳想被彼岸帶走嗎？」詠歸一臉小大人的指責我。

被他這麼一說，雖然不高興，但是我卻沒再問了。因為我也隱約感受到我再追問彼岸的事，真的有種會與他們漸行漸遠，甚至分離的感覺。我很喜歡父母與詠歸，也不想跟他們分開，因此就決定不再追問了。壓著好奇不讓自己追著彼岸，隨著年齡長大漸漸地埋在記憶的深處。

所以當教授鉅細靡遺講述彼岸世界，好像有人將我堆了灰塵的記憶與好奇清掃乾淨，記憶與好奇立刻鮮明起來，讓我著迷於自己的幻想世界。

課堂結束前班代領著一個沒見過的女生走上講台說了些話，但我根本沒回過神，完全沒聽進去他們說了什麼。直到詠歸拍我的肩膀，我才從那的艷麗頹廢的世界中回到現實。

「嗯？」我還有些迷濛。

詠歸指指沒剩幾個人的教室，「下課了。」

「真的耶。」我這才回過神，趕緊收拾東西。

詠歸用深墨色的眼瞳看入我的眼睛，像是在找尋著什麼蛛絲馬跡。

我不太了解他在做什麼，「怎麼了嗎？」

「妳剛剛在想教授說的彼岸？」他問了我一句。

「是呀，感覺很令人著迷呢，好像是個頹艷卻令人流連的地方呢。」我點點頭。

詠歸整個人的氣息沉了下來，語重心長地說，「別想了，想太多那邊的事，妳會被彼岸帶走的。」

這是他第二次說這種話。

我心底一驚，「為什麼這樣說？」

詠歸的氣息又回復成冷靜自持，淡淡地回我，「…剛剛教授說的。走吧，回家吃飯。」

「耶！吃飯吃飯！」

一聽到吃飯，我一整個就擺脫剛剛的思慮，開心的跳離座位，拉著詠歸往家裡奔。讓彼岸暫時沉到腦海底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