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小孩的山

聽到邱毅霖醒了的消息後，我急急忙忙地趕到醫院去，卻發現他昨天就已經出院了。轉個念頭想到他家去探探，但A班的導師怎麼也不肯把地址給我，還好透過萬人迷般的小蓉，很快地就從邱毅霖的朋友那騙到地址。

我拿著地址飛奔到目的地，卻在邱毅霖家門口遇見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詠歸？」我詫異地瞪大雙眼。

他剛從邱家出來合上大門，聽見我的聲音淡淡地轉身看我，也沒回話。

還在氣啊……

我摸摸鼻子，掩飾我的尷尬，硬著頭皮繼續問，「怎麼會來這裡？」

他站定在大門前，不發一語，但也沒出現直接忽略我離開的動作。

我無聲地嘆口氣，自認自己理虧，所以對於他不回話的行為，真的沒有氣惱，只覺得更過意不去，因為他的舉動代表自己那句衝動的話傷他很深。

「……那我先進去了」我走向前想越過他按邱家的電鈴。

但是他姿態閒散地站定在門前，卻沒有移動分毫，動也不動，擺明不想讓我過去。

我停下腳步，看著他，沒有開口要他讓開。

這是他有話要說，但卻說不出口時會有的習慣。我是知道的。

不管是當初雙親過世，他默默地按捺著恐懼時，或是每當生病，他暗自壓抑著不適時，這些內心充滿不安脆弱的時刻，他都會這樣。不發一語地擋在我前面，讓我做什麼事都做不得，但就是不開口說，總要我停下所有手邊的事，專心地問他話，讓他穩下心，釋放心中的不安脆弱。

「詠歸，我只是怕你被拖累，但現在不瞞你了。」我不隱瞞，也不躲了，「...真的不想瞞了，我們一起進去吧。」

若說因為我，而害得他被怪人傷害，是間接傷害，但我繼續疏離他，就是我自己選擇直接傷他。這兩種情況都是我不願的，但後者卻讓他顯露出不安害怕，這樣我是不可能繼續和他保持距離。之前是不得已，若現在還堅持繼續疏離，就是惡意傷他了。

「……嗯。」

他半垂下眼皮，沉默許久後，很輕很輕地回了聲。

我走向前攬住他的手臂，對他露出大大的笑容，「走。跟姐姐打妖怪去。」

他沒有反駁我說我是姐姐，不語地緩緩露出一個笑容，雖然很淡，卻很真。

我們進到邱家後，我看見與上次形象完全相異的邱媽媽。想來是因為兒子奇蹟般的甦醒，讓她完全擺脫陰鬱悲傷的心情，現在看來就是個溫婉的母親。她看是我來，臉上的笑容更多了幾分，但隨後看見我身旁的詠歸時，笑容僵了一下，露出訝異的神情。

「我記得你是叫詠歸？怎麼又來了？」她帶著我們進客廳。

「邱媽媽，他是我弟弟，在門口碰到了，我硬拉著他一起來，等會兒好一起回去。」我語帶禮貌地回話。

詠歸聽了我的話，揚揚眉角表示不苟同，但仍安分地沒有跟我爭弟弟的問題。

邱媽媽狐疑地看看我們，像似擔心兒子的女朋友跟人跑了，「弟弟嗎？歲數差不多，父母帶起來應該很辛苦吧？」

「是很辛苦。我們是異卵雙胞胎呢，所以長得不像。」我仍有禮地回答邱媽媽的套話。

「坐吧，喝茶吧？」邱媽媽放了心，帶起笑容招呼我們，「雙胞胎不錯呢，互相有照應，哪像我們毅霖，就一個，讓我擔心將來我不在誰幫他呢。」

「邱媽媽，毅霖人緣好，很多人幫的。」詠歸隨口應和著邱媽媽。

她笑得臉微紅，想來兒子的好評價對她來說真的是個讓他高興的事，「是真的就好。你們先喝喝茶，我上去叫毅霖。」

「……邱媽媽好像以為妳跟他兒子在交往。」詠歸等邱媽媽離開客廳後，壓低嗓音悄聲跟我說。

我沒有否認，笑了笑，幫他倒了杯熱茶。

他端起茶杯，喝口熱茶，「你有要跟他交往嗎？」

「怎麼可能。」我瞪了他一眼。

拜託，先不說我對他沒意思，重點是邱毅霖喜歡的根本是詠歸。怎麼也牽扯不到我這個女生身上。

「那拜託你等會兒就用這種果決的態度跟他們應對。」詠歸認真地提醒我。

聽到他這話，我帶著疑惑看他，想要問他話時，邱毅霖出現在客廳。

「舞雩、詠歸。」他親暱地叫著我們的名字。

……我們沒這麼熟吧。

我強壓下狐疑，有禮卻疏離地跟他問好，「邱同學，好久不見。你身體還好嗎？」

他舒適地坐進沙發裡，一臉精神奕奕，完全看不出來幾天前他還昏迷在病床上，「很好呀，原本要去上課，結果被我媽阻止了。她就是愛擔心。」

「你大病初癒，邱媽媽只是擔心你。」詠歸幫我接著話說。

我不回話，不是因為不知道該怎麼套話，而是邱毅霖靠近我們後，我就從他身上聞到一股若有似無的腐臭味，讓我差點又想吐了。

心裡的陰霾實在太大。

「是呀，邱同學。」我強撐著笑容附和著，「邱媽媽是母親，會這樣擔心很正常。你也多休息比較保險，把身體養好比較重要。」

邱毅霖摸了摸臉側，露出令人費解的笑容，慢慢地吐出一句話，「吃東西才能養身體。」

我身體一震，蒼白了臉，抖著唇，「…你是誰？怎麼會佔住他的身體？」

沒想到真的如我所想，那個怪人侵佔了邱毅霖的身體，頂著他的軀殼從病床上醒來。

詠歸擔心地握住我的手，試圖讓我停止顫抖，但沒有多問一句，只是在一旁支撐著我。

「夜境。」

他完全不否認我的質問，只是優雅的交疊雙腿，直直地看著我，毫不掩飾他的貪涎。

「…以前你們人類是這麼叫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