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小孩的山

咬著筆桿，我苦惱地讀著滿桌的資料。

基本上，我會出現在學校圖書館是件很奇怪的事，但是從萬能的網路上我發現原來我們學校民俗心理系對於一些光怪陸離的事，不單有精闢深入的學術研究，還有豐富的實務經驗。於是我就到圖書館翻出民族心理系的典藏與實錄。但我ㄧ個門外漢，光是試著了解鬼魂的正負離子的論調和妖怪的族譜與血統，就頭昏腦脹。

何況是探析著惡夢的潛意識(人的自我意識，如夢裡被殺實際上真的會死亡)、實體化(簡單來說就是預知夢)以及通聯性(每個人的夢會互通)的書籍？

一整個暈得不得了。

我頭痛地翻閱著書籍，掙扎了一會兒，無力地將視線飄向一旁的書架。

「不就是個惡夢嗎？也太多解釋了吧......那個怪人到底是誰.......不就是個妖怪嗎？他擺明了就是由邱毅霖給招出來的，那混蛋被吃掉還輕鬆，不用負責將他掃回去......咦！」

我倏地眼睛一亮，快速地在雜亂的桌上翻找著，「有了！論驅趕夢魘之方法學！」

聰明反被聰明誤。

我滿腦子想著那張紙的由來，是什麼招喚術以及怪人又是哪個血統的妖魔鬼怪，但那些都只是找出他出現的原因和方法。我現在是要解決問題，不是重新創造問題，還推演他是怎麼來的？笨阿，怎麼會忘了呢？又不是做研究，也不是要嫁他，我是在處理事情而以，把對象和他祖宗十八代研究的這麼通徹作啥？只要懂得如何消滅他就好了，我真是傻了。

既然他是依著惡夢來了，就先把惡夢解決掉不就行了。

我興奮地拿著那本「論驅趕夢魘之方法學」開始翻閱，把全副精神專注在上面。

經過一個下午的苦讀，終於對於怪人有一點小認識。比方說，他的本質是來自某個人的惡意，所以才會到處上演驚悚片給我看，也因為如此，對於夢魘，最根本的解決方式就是把某個人的惡意消除掉。但十分不巧的，那個某人現在正躺在病床上，只剩下個空殼在發臭，裡頭撐著身為人的東西被吃得一乾二淨了。這要我怎麼去除他的惡意啊……

糟糕，又遇到個瓶頸，最根本的方法不能用，難道要用小偏方嗎？拍拍枕頭去晦氣？不是這樣說的吧……

我瞪著用粗黑體標著「研析拍枕頭去晦氣」的那一頁。心想著這本書的作者不是天才就是白痴，這種小偏方他也可以洋洋灑灑地寫了個十來頁。但瞪著瞪著，書頁突然奇異地浮動扭曲起來，所有的字彷彿在重新排列一般，然後幾個字由虛轉實浮動在頁面上。

  「哈，原來是立體視覺透視圖……也太有趣了。」我輕輕地笑了聲，喃喃地唸出那些字，「……不承認就是夢，承認就是現實……認真了就輸了？」

前一句我還算懂，就是把夢當夢就好了，這樣就不會發生潛意識使夢境成真的情況，但後一句我真的就無法體會了......

 ......又不是談戀愛，什麼認真了就輸了。書名乾脆改成「論戀愛攻略術之實用」算了。

 我翻了個白眼，把「論驅趕夢魘之方法學」一蓋，隨手往前推，沒想到被不知何時出現在我身旁的詠歸給接了起來。

 「『論驅趕夢魘之方法學』？」詠歸狀似隨意地翻閱著，「你就是在瞎忙這？」

 「單純有興趣隨便讀讀。」我想打哈哈過去。

 他眼皮也沒抬，輕哼了聲，「隨便讀讀？升學考都沒這麼認真。」

 詠歸大人顯然不悅，但為啥啊？被禁食的是我、被嚇的是我，失眠的也是我，他大老在老大不爽啥？

 脾氣一上來，我衝口而出，「你別管，我就喜歡這樣。」

他頓了頓翻頁的動作，隨後輕輕地合起書，放回桌上，也沒看我一眼。

「你喜歡就好。」冷冷地丟下一句，背著我離開了。

看著他直挺的背影，我懊惱到想咬斷自己的舌頭。

怎麼會對詠歸說出這種話？詠歸是我的家人啊……管管我多唸幾句，也是常有的事。怎麼今天這麼沉不住氣，對他說了這麼劣質的氣話？得跟他道歉才行。

猛然站起身想追在詠歸身後向他道歉，但腦袋湧現詠歸那天清晨安穩的睡臉。我頹下雙肩，軟軟地坐回椅上，無神地望著桌上散亂的紙張與書籍。

「……這樣也好。」我對自己喃喃低語。